待她坐定,江词和元祈一同行礼请安。
太后说了声平身,二人起身。
元祈便恭敬地上前,“元祈挂念着皇祖母,特来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近日身子可好些了?西域进贡的熏香对您的旧疾可有缓解?不够的话,孙儿宫中还余下一些,都拿来献给皇祖母。”
太后闻言便笑了,布满皱纹的一张脸异常和蔼可亲,和面对江词时的厌恶威严全然不同,她笑着说:“就数你有孝心,又懂事。那熏香你上次送来的还少吗,哀家这儿都囤了一屋子了,剩下的你自个儿留着便好了。哀家这身子都是老毛病了,你现在每天代批奏折吧,政务繁忙,专心操劳国事罢了,无需操心哀家了。”
元祈道:“皇祖母万寿无疆,岂能说这些丧气话,百善孝为先,孙儿就算再忙,来探看皇祖母也是应该的。”
太后闻言叹了口气,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百善孝为先,还是元祈你心思通透,瞧瞧皇上,这都几日哀家看不见他人影了,他现在被那个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的,都不知道身为一国之君该做什么了,国事不知打理,全权丢给你,竟知道做那些荒唐事!”
“皇阿玛操劳国事,是以这几日才忘了探望皇祖母——”
“行了吧,哀家知道,你也别为他说话了。”太后神色恢复如常,“你这样识大体,将来继承大统也是好的,哀家也不耽搁你了,快快回去批阅奏折吧。”
元祈还欲说些什么,但见太后疲倦的神情,便恭谨地告退了。
江词余光瞥见元祈的衣袂渐远,直觉这人并不简单。他方才不过三言两语,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皇帝不守孝道,轻而易举地挑动了太后的怒气,而且高明的是,他不露痕迹对皇帝只字未提,却立马触动了太后,这一屋子人都不会看出来他的挑拨。
她一时思绪万千,直到太后威严的发问在头顶上传来,“道德经可抄完了?”
江词恭谨地答道:“回太后,已经抄完了。”
上头的丫鬟上前接过江词手上满满一沓宣纸,呈上太后,太后仔细翻看了一遍,上头的字迹工整,赫然是隽秀清丽的梅花小楷,让人挑不出毛病。
太后拿鼻子哼了一声,江词见状松了口气,看来太后这样算是满意了,她才放下心来,忽而又听得太后说:“你抄了这么久道德经,可有何心得体会?”
在这个满朝皆推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江词深以为然,太后到底知不知道道德经是做什么的,难道真的是叫她说出些礼义廉耻不成,还是她只是在试探自己?
江词想了想,便答道:“道德经中有一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怀玉思索许久,方才参悟个七八分。老子所言,能了解、认识别人才叫智慧,能认识、了解自己才算聪明。怀玉昨日初见太后就犯了大忌,不了解姨母的为人只凭传言妄加揣测,误以为姨母是杀害娘亲的罪魁祸首,这算是不知人。怀玉不懂礼数,违抗太后您的命令,拒绝向姨母行礼,这算是不自知。怀玉愚钝,太后圣明对怀玉诸多指点,才是大智之人。”
胡诌了一堆儿,认了错态度还算诚恳,顺带还拍了个马屁,不知道太后心情会不会好些,愿意放她离开了,江词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半晌听得太后哼了一声,“虽说愚笨,你这嘴皮子还挺利索。”
江词抬首,但见太后神情也好了些,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拍马屁可是万年亘古不变的真理,看太后那样子对她态度倒也松懈了。
太后正欲开口,忽然咳嗽了两声,然后又不受控制地咳个不停,林月兰和一众丫鬟们都吓傻了眼,手忙脚乱地端茶递水捶背,一个丫鬟回房拿药,一个又去找太医,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
江词站在离太后较远的位置,观望着太后的病情,看样子倒是像极了哮喘,只是她也不能妄下断言,从她进到太后寝殿一开始,这里浓厚的熏香气味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又听得元祈所言,太后一直身带着旧疾,昨日她情绪激动就咳嗽个不停,急忙离去,现下又在她眼前发作。但见她嘴唇发青,看样子像是通不过气。十有八九是哮喘了。
只是太后好端端得怎么会突然发作呢?哮喘患者通常是过敏性体质,太后必定是碰触了什么东西,成为了她突发哮喘的诱因。
江词四下张望,桌上摆放着一束海棠花,是方才进来的丫鬟端进来做观赏用的,必定是这束海棠花惹得事端。她见此大喊:“把那束花端走!”
丫鬟们被她一声吼吓得怔愣在原地,江词见此又焦急地大喊:“那束花有问题,快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