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诺瓦进驻安奎利塔斯的第二天,城内一群在专制独裁统治下如鱼得水的家伙便怂恿伯诺瓦称王。当他们发现伯诺瓦没有这种意愿时,他们发动起一群公民,团团围住出行的伯诺瓦,跪在地上恳请伯诺瓦就任王位,称呼他为“国父”,并说安奎利塔斯人极其需要一个贤明国王的领导才能得到救赎。然而伯诺瓦当场对所有人这样说:
“亲爱的公民同胞们,如果你们憎恨我,你们大可以现在杀死我,我毫无怨言。但是我恳请你们,万万不要试图把我推到不义的王座之上,我不想统治任何人,我想你们也不愿意再去重复瓦伦丁尼安治下的恐怖生活。
同时,我也诚挚恳请你们能够收回我那国父的称号。虽然在现在看来,无论如何我的性格是不会改变的。但为了稳妥起见,公民们还是不要承诺忠于任何个人的所作所为,因为它催生暴政,又因为个人常常是会因情况改变而改变的。如果你们有朝一日怀疑我的性格和我对你们的忠诚,我祈祷在你们的想法发生这样的变化之前死掉。那么国父的称号对我来说也不会给我带来任何荣誉,而对你们来说,它也只会成为你们遭人谴责的把柄。人们会据此谴责你们轻率地赠与我这一称号,或者谴责你们对我性格的估计前后矛盾。”
伯诺瓦才能卓著,风光无限,除了他的出身,他在任何方面看似都无可挑剔。可是包括佩利阿斯在内的许多人,已经看到了他本性中隐藏的凶恶性格。老布拉曼特曾经反复劝诫伯诺瓦,只有适当的才是正确的。甚至于,可能伯诺瓦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面对公民们的请求,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不管怎样,伯诺瓦成功劝服了民众不再提及称王的事情,而是安心于在十人政府所制定的律法下生活。不久之后,十人政府的全体成员回到了安奎利塔斯城,向人民昭示安奎利塔斯已经统一,和平业已降临。
这个时候,洛伦姆人向十人政府要求自治,他们说自己因为百年前克莱斯特的过错而被强行剥夺了自治权以后,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请求着哪届政府能够将权力重新交付给洛伦姆的人民——事实上,他们只是在三十年和平里提出过一个十分无力的提议,并且立刻被当时的议会回绝了。但是现在,洛伦姆人出乎意料地团结,农闲又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于是他们成群结队走在广场之上,或者安安静静端坐在总督府或者士兵营地的门前,不采用任何暴力手段,无声地发泄自己的不满。这次运动的领导者是一个名叫昆提安的祭司,他反复声明,他不希望一个向政府的请求活动演变为暴力破坏,不希望他的国家因此遭受损失。与此同时,他直言说,暴力和战争全部是愚蠢的,他们人类被别有居心的家伙利用了太久。或许昆提安是第一个有勇气说出这句话的人:“甚至于为了国家而战也是一种罪恶。”
昆提安引领的洛伦姆人抗议在整个安奎利塔斯带动起一股试图争取自治权和独立权的风气。因为在混乱分治的年代里,比雷埃夫、霍齐亚分别曾被当做国都对待,布鲁尔等等的城市也由于对安奎利塔斯令人失望的现状而不断试图自保与独立。更关键的是,无论是哪一个政府,他们对各个地区的控制力十分薄弱,他们所委派的官员通常就是由当地居民自己推举出的那些有钱有势的公民,这在瓦伦丁尼安和伊诺克的统治下最为普遍——他们通过卖官鬻爵聚拢了大批直到死后都无法享用的财富。所以许多城市的居民已经不习惯接受统一法律的统治,接受一个来自他们之外的管理者。尤其对那些每个城市里有权有势的人物而言,他们更加渴望能够谋取一个自治的地位,这样他们便很有可能趁势成为一个城市主宰,至少是分享主宰的权力。
十人政府对这种和平的抗议非常警惕,虽然他们只能在口头上赞许昆提安的话,可他们也发现如何对他们进行处置变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在洛伦姆人抗议的第四天,一个绝食的老人死去了,这在平民之中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和愤慨,但昆提安依然成功劝说所有人保持了和平的态度,而从未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动乱。在那些天里,城市里的商家与各式各样的工厂只工作半天,用以保证有足够的人群能够参与到争夺权力的运动中去;富人们偶尔也为静坐的群众提供伙食与生活津贴,并且鼓励他们继续坚持抗议。十人政府起初希望通过时间消磨掉洛伦姆人的热情,但他们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止其他各地的群众得知了洛伦姆人的消息,并且尝试模仿;而且如萨布隆所说的,“沉默助长了人民的愤怒”。
于是十人政府在洛伦姆人抗议的第五天,派遣了以萨布隆为首的使团前往解决此事。洛伦姆人的要求很快被萨布隆接受,他们取得了梦寐以求的自治权,但相对的是,萨布隆为洛伦姆人规定了一个相当高昂的税额。虽然在当时没有洛伦姆人注意到这些——他们甚至错误地以为这要比他们在十人政府下缴纳的税务少——可是很快,当洛伦姆人亲自选举的政权上台后,他们感受到了被施加的压力,并且不断遣使到安奎利塔斯去,苦苦要求十人政府能够削减他们的赋税。但内西克利回答他们说,萨布隆制定的税制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在十人政府治下的公民们缴纳的税额更加繁重。事实上在当时的税收里,每位非自治城市的安奎利塔斯公民确实要缴纳名目繁多的赋税,它们是频繁更迭的政府累加之下的产物。可是由于十人政府正在改革税制,故而他们对那些自己准备废除的税收不闻不问,加上国内惯有对逃税的无能监管,所以洛伦姆人反而发觉自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为此,当时一些安奎利塔斯公民讽刺地说,既然洛伦姆人想要享有更加充分的自由,他们理应承担更加重要的责任。
很快,由于其他同样在争取自治权的城市居民没有意愿承担重压之下的赋税,并且他们也不相信一个由自己选出来的政府会比总督更好,所以最后大多数城市重新回归宁静。这时候只有布鲁尔人仍然在大呼小叫,他们借着阿皮齐亚人的支持,试图谋求独立的地位。为此,佩利阿斯、伯诺瓦两人亲自赶赴布鲁尔,尝试着解决布鲁尔的动乱。当他们发现布鲁尔人依旧不依不挠的时候,伯诺瓦再次提议,希望佩利阿斯能允许他逮捕闹事者的头目。但佩利阿斯坚决不同意这个做法,他在随后赶来的萨布隆等人的建议下,提出“公投”的新颖举措,让布鲁尔人自行决定他们的去留。不过出乎布鲁尔人料想的是,佩利阿斯大胆地把整个布鲁尔行省纳入到布鲁尔人力争自由的范围之中,允许他们所有人进行投票表决。在当时,一些明智的布鲁尔人看出了佩利阿斯的意图,他们对同胞们说,佩利阿斯是在分散他们的选票,可是剩下的大多数布鲁尔居民却不加在意,他们或许认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或许他们根本不关心去留的问题。
在筹备投票的两个月的时间里,佩利阿斯与他的九位同僚相继赶往布鲁尔的不同地区,四处向当地的居民灌输着自己的立场和见解。而佩利阿斯对最为顽固的布鲁尔城内的居民是这样说的:“如果你们不喜欢我们十人,我们不会永远在这里,这届政府随时可以撤换;但是你们选择独立,那就是永远了。”后人经常把佩利阿斯的这句话拿出来当做典范使用,不过事实上,当时佩利阿斯的这些话并没有起到什么至关重要的效果,因为佩利阿斯在说完话之后立刻被台下的平民所投掷的杂物驱赶下了讲台,并因为他的“矫揉造作”广受嘲讽。
至于最终的投票结果是,布鲁尔只有不到四成的居民同意脱离安奎利塔斯的统治。虽然许多布鲁尔居民指责投票结果有假,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经过长时间没有成效的抗议,平民们的热情消减下去。当春天邻近的时候,他们更关心的明显是自己田地里的作物,而不是政治上的独立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