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辛苡听到动静之后,也探出个头来,一见是他们几个,便露出个终于解脱的表情,“我可以走了吧。”
红绡一向不知道如何与这孩子相处,默默目送他跑开,这才匆匆走进屋子,坐到有妖的床边,“能让辛苡在这里待上一夜,你还说自己的病症不重?早知如此,与其让那孩子陪你,还不如把我留下。”
只有他们几个亲近的人才清楚,有妖时常受那内丹折磨并非是压不住那内丹的威力,而是受其影响得了一种说不清的“重病”。往常还好,近些年却越来越严重了一些。如今管唯已死,剩下的人谁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跟着暗自担心。偏偏有妖不愿意他们看到她痛苦时的模样,一直以来都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硬生生挺过去。
“让你们看见了也是徒增担心,倒不如不看了。”缓了一夜之后,有妖总算是轻松了一些,也能倚在床边与他们说笑,“再说了,你自外出回来之后便帮着我应付这些麻烦事,连西楼都很少见,我白天占着你,难道连晚上都要打扰你们?”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西楼不自然的把头扭向了别处,倒是红绡仍旧神色如常,反倒挑了挑眉,“还说这个?那你就当我是在报你当年做媒之恩。”
“做媒称不上,你做我的媒还差不多。”提起这个,有妖也难得扯出一个笑来,“还记得当年你硬是要帮我说亲的事情吗?”
那一年,逃出村子的她与西楼结伴而行,对西楼一见倾心的红绡却误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在得知真相后也放心不下,一心想要给她找个夫婿嫁出去,从此便开始帮她挑选起丈夫来,到最后还硬拉了自己的朋友来介绍二人相识。
当年的有妖又怎知被“强”拉来的男人便是自己当初放走的小狐狸,更不知一次又一次帮自己逃脱险境的那个人也是他。
“那时你说他父母双亡又无兄长弟妹,嫁过去之后无需侍奉公婆,家里全凭我一人做主。还说他不缺钱财,家有良田千顷,嫁过去定不会吃亏。”回想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有妖仍是有些想笑,“谁成想,除了双亲已逝这一点之外,其他的竟都是假的。”
管唯自小父母双亡不假,可是他家中还有个没有半分血缘的“大哥”,一个人顶了千百个亲戚那般麻烦。不缺钱财是真,可那“良田千顷”都是这个大哥的地盘,和他哪有半分关系?
这些倒也算了。有了那个地主老爷的事在先,有妖本就害怕嫁给什么富裕人家高门大户。
“可是我问你他为什么总是戴着斗笠时,你竟然告诉我,他生得太丑!”
别的方可忍,这一点却险些将她吓没半条命。
有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相信富贵人家也有好人,又始终坚信男人敦厚老实最好,相貌如何并不重要。于是欢欢喜喜的与那姓管的男子相处了一段日子,眼看着情意日渐深厚,正准备订下亲事的时候,对方也终于肯让她见一见真面目。
这一见,正如红绡所说,“生怕吓到你。”
她确实吓了一跳,却不是因为对方貌丑。
红绡至今仍记得这个乡下姑娘在见到管唯时露出的表情,与其说是什么惊艳,不如说是吓呆了,甚至还有些害怕。
她怎能相信这样一桩好事偏偏砸在了自己头上?
后来得知身边这几人其实都是妖怪时,她都无法再像当时那般惊讶。
万幸的是,曲曲折折之后,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出嫁的那一日,有妖忽然原谅了自己平生所遭受过的所有苦难,再不惧前路艰险。她甚至觉得,这样快乐的日子,自己哪怕只能过一日,也无憾了。
可她终究还是太贪心了一些。三百年前,管唯突然离她而去再未回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舍不下有他陪伴的日子。
怎么舍得下?
“唉……”
去而复返的辛苡轻轻叹了声气,本想推门把手里的东西送进去,如今也只能拎着那幅画卷坐在门外空叹息。
他不喜那个将自己一家人生活搅得一团乱的女人,却要见不得她时常露出那副心如死灰的神情来。
真是,心烦!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陵歆睡了一会儿才醒,一眼便瞥见他手里的东西,说完便伸手过去一扯。
画卷就此铺展在地上,画上画的则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是谁?”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由随口问了一句。
话音未落,已自觉不小心说错了话,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辛苡瞠目结舌的坐在那里,震惊之下,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你疯了吗?这是管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