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爸说的画,掀开布帘进了里间屋,阳光把屋子染成了桔黄,一个大画架立在布帘边,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子光着脚站在一块石头上双手伸着似要飞起来的样子。神仙,这一定是神仙,我伸手去摸她的脚,结果摸到了凸出来的象泥土地一样的东西。退到墙边再看,她的脚又伸出来了。顺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前面是一片大海,海的尽头浮着一个半圆型的太阳,天上几条红色黄色的云彩,哦,我想,那里就是她的家了……
窗下放着一个和家里一样的大写字台,台上摆着各种笔和一些快干了的颜料,一个调色盘上粘着一把刷子,一本翻到一半的书。横着放在黑色的台面上。我踮起脚尖把书拿了下来。
书好厚,纸的颜色都黄了,封面上印着一个外国人。只认得一个传字。我扫兴地把书放回原处。
心想明天要上学了,书包里有本子和笔没有。提起洗得发白的淡黄色帆布书包就想起了漂亮的新书包,以及因此而死的外婆。我是外婆的宝贝,也是爸爸的宝贝。
突然间想到新书包上绣的“梅花香至苦寒来”我是梅花,我一定会香。我拿出本子,在本子上端端正正的写上了我的名字。
其实我很小就在外婆的教室里读书了。外婆是村小的代课老师,她语、数、音乐、美术全能。她上课的时候,就没人带我,所以就把我放在竹编的大筐里面,我也不闹,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一岁多了,她就给我一支笔一个小本子,让我在教室最后一排跪在长条木凳子上,爬在桌子上乱画,只要不在教室捣乱就行。
四岁之后,外婆开始有意无意地教我认字,背一些简单的唐诗宋词。我乱画的画里有了一些内容。我学会了认字,我的记忆特别好,外婆教过一遍我基本上都能记住。外婆常夸我,说我聪明,以后只要用功一定成为学问家。她说“要想将来有福气,就必须回到了父母身边,到城里去念书。”
所以……
“衣依,”门外传来爸的声音。我惊得跳了起来,来不及把本子塞进书包就跑去开门。
爸左手提着一个大包,右手拿了根木头小凳子。我伸手接过小凳子喊了声爸。
爸放下包说“把这些东西自己整理好,放在小柜子里。闹钟放在床头,我给你告好了时间,每天闹钟响后就起床。钥匙你挂在项上,不要取下来。你在干什么?你写的?”爸爸拿着本子问。
“嗯。”我小声答。爸摸了摸我的头说“不要带同学到这里来,我还要在这里画画。好好读书,少了东西我给你买。”
爸爸好温暖,摸在我头上的手好象有一股暖流流淌进我全身每一根血管里,我幸福得快要窒息了。
“爸爸,妈妈为什么恨我?”我忧忧地问。
爸爸的手象被滚油烫着了一样闪电般地缩了回去,脸上突然间布满冰霜,“胡说什么?有事到教研室找我。”也不等我答话,转身逃命似地走了出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恨自己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蠢话。身体象被极寒的冰箭射穿,冷得发抖。
“钉铃铃……,”教学楼那边下课铃声响了起来……该吃晚饭了。
吃了饭,我习惯性地往家里走去,家里的门敞开着,一眼望去,桌子上摆着饭菜,他们四个人围坐在桌边。爸爸猛抬头看见我,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妈妈也看到我了,她瞟了眼爸,坐在桌边吃她的饭,仿佛我是空气。
“二姐姐,吃饭。”弟跑出来拉着我的手喊。
“兰,把弟弟拉回来。”妈的声音有些变调。爸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我问“你没到食堂去吃饭?”
“吃了。”我鼻头有些发酸。爸爸左手提着我飞快地往外走。
我呜咽着问“爸爸,为什么我不能在家里?”